背景
克拉底鲁篇(Cratylus)讨论的是命名的起源问题,赫谟根尼(Hermogenes)认为名称是约定俗成的,而克拉底鲁认为名称是符合自然本性的,由此苏格拉底与他们产生了讨论,最后完成了双杀,得出了哲学应当研究的是知识本身而非命名这一观点。
概要
首先针对赫谟根尼认定的约定俗成说——如果人都认为马可以被称作人,那把马叫做人就是对的。苏格拉底主要反驳点在于名称之所以存在的目的乃是为了传递信息和区分事物,正如同梭子应当被做成适合编织的形状,好的名称应当能够形象的模仿所描述的事物的性质。苏格拉底举了许多例子证明了以下两个方面:
一些词汇是派生词,它的命名是由于借用了基本词的含义来描述目标事物的属性。希腊文我不懂,但是中文里如“众”代表多个人,“正交”代表正面(垂直)+相交,都有类似的效果,可见命名的属性模仿是希腊文、中文以及各种语言所共通的。
基本词也是对事物的模仿。不是对声音或者颜色的浅层模仿,而是深层次事物的本质模仿。这个比较玄乎,苏格拉底举了一些运动静止、灵魂智慧的例子。
赫谟根尼对苏格拉底的解释信服,也就是说名称并不完全约定俗成,必然应当有符合自然本性的部分。
接下来,苏格拉底又向克拉底鲁的自然本性说发难,强调命名的技艺存在好坏。克拉底鲁认为名词是与事物天然绑定的,都是正确的,因为若事物不存在,那名词也不存在。另外,名词本身就是包含了理解事物的知识,学习事物就是在学习名称。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苏格拉底首先说明名词并非全等于它所指代的事物本身,而只是模仿。以画为例,画模仿真实存在好坏,名词模仿真实也存在好坏,而虚假和错误的名称指的就是不成功的模仿。进一步,苏格拉底指出存在坏的命名家,他提供的命名是不好的。具体的,静止和运动的一些关联词汇拥有相同的词根。
对于名词和知识的关系,苏格拉底进一步提出理解名词只是理解对事物的模仿。如果名词是知识本身,那么命名事物的人拥有知识。那么他在没有名称的基础上,如何理解知识呢?最终可以得到结论,学习名词学的是事物的形象,而学习事物本身还是需要深刻了解本质。
苏格拉底对赫拉克利特的学说进行了攻击——他认为一切事物都在变化。如果一切事物都在变化,那我们谈事物没有意义,因为谈到的时候已经变了,因此也不会存在知识。名称的意义都建立在存在静止不变的真理的前提之下。
我的思考
很有意思的是,赫与克的两种截然不同且对立的观点都会引出诡辩的思想。如果都是约定俗成,那么词的正当性的评判标准便是在人,相对主义,也就不存在真理。如果自然法则,那么一切都正确,怎么说都是对的,那真理的存在性也毫无意义。苏格拉底的学说可谓正本清源,从名称的起源、动机、发展、局限等多方面进行考察,以不完善等模仿真实事物为结论突破了两种学说的包围,最后重新建构起真理存在的系统。
关于学习知识方面,这篇对话传递的最重要的观点便是不能一味的学习名称。事实上,大到国家,西方政客玩花活最喜欢搞一些故意扭曲印象的词汇来描述中国;小到生活,那个卖“零糖”的就是利用命名造成消费者不准确的印象。了解事物的本质,不能只了解名称,而是要发掘背后的本质。
命名的模仿不仅体现在命名上:我发现高等数学学不好的人有一些特点,那就是他们非常注重各种老师传授的证明的过程,甚至可以默写,但是来到新的证明题就懵。视觉可见的证明过程就是一种对内在动机的模仿,而只有理解了内在动机本身才是真的理解,倒是证明的表达,换一种方式,缺胳膊少腿倒也无伤大雅。
关于命名的延伸,我觉得另外一种诠释就是经验的打包。从计算机编程的视角,把一个非常复杂的事物逻辑写成一个函数,便是利用函数名对事物逻辑进行命名。可见,命名十分重要,是人类对真实复杂环境建立抽象模型对关键。为了人们不要抽象着抽象着自己懵掉,所以命名需要符合事物本身的特性。程序员们,赶紧学习一下Google C++ Style!
内容
名称的真假
苏:你认为名称都是约定俗成的,那么把人叫做马正确吗?赫:对。
苏:命题有真假吗?赫:有。苏:是每一部分都要真吗?赫:对。苏:所以名称可分真假。
苏:事物的许多名称都是真实的?赫:对,不同国家不同叫法。
名称作为万物有其自然的尺度
苏:你同意普罗泰戈拉的事物只与人关联吗?赫:我觉得有点道理。苏:你觉得有聪明和愚蠢吗?赫:有。苏:如果真理完全靠个人决定,就不存在聪明愚蠢了。苏:你同意欧绪德谟的“一切事物同等的属于人”的观点?赫:不同意。
苏:所以事物有其独立于人的独立尺度(否定相对主义)。赫:对。苏:事物和行为都有其自然的法则,比如燃烧就是燃烧。赫:对。苏:讲话也是一种行为,应当按自然法则而非随心所欲?赫:对。苏:所以应当按照某种法则命名而不是乱命名?赫:同意。
命名非约定俗成,存在技艺
苏:我们要用适宜的工具做适宜的事情。名称作为工具的目的是什么?赫:不知。苏:不是为了传递信息,按照事物的性质区别他们吗?赫:对。苏:谁是命名的权威者?赫:立法家。
苏:掌握梭子的是织工,掌握命名技艺的是谁?赫:有立法技艺的人。苏:木匠造梭子是通过天然的梭子作用的东西模仿的?赫:是。苏:立法家如按照自然的方式恰当的拼接音节形成名称就是正确的?赫:对。
苏:评判梭子好坏的是木匠还是织工?赫:织工。苏:指导立法家好坏的就是提问和回答的人,即辩证法家?赫:对。苏:所以不是什么人都能提供,而需要看出事物天然名称都人才能这么做,用字母音节表达事物的真正形式。赫:这个天然适宜具体什么是怎么体现的?
派生词的构建与基本词的性质(392B-422E)
这段文字是神棍文+希腊文的大集合,鄙人不懂希腊文,但简单翻阅了一下,里面的道道还真不少,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自行翻阅。基本含义就是一些派生的名称包含了基本基本名称的性质,比如“众”=三人成众,当然汉字是从字形上来搞事,和读音的关联性较低,而希腊文的字母更偏向于从音节为基础构建复合名称。苏格拉底认为这样直观的体现事物性质的命名是好的命名。赫赞成。
基本词对事物性质的模仿
苏:如果我们没舌头,需要肢体动作示意?赫:对。苏:那我们说话的基本词就是声音对对象的模仿?赫:对。苏:不对,那羊的词也不是羊叫声啊!赫:是有问题。苏:他不是音乐式的模仿,另外也不是形体颜色的模仿。赫:确实。苏:这类模仿是音乐和绘画?赫:对。苏:事物有其本质,字母和音节也许是模仿其本质。
苏:比如rho表示一切运动,由此形成一些基本词(进行、颤抖、打击、etc.)一样是读不懂希腊文,有兴趣者请看 426C-427D。
名称的好坏
赫:克,苏格拉底的论证你满意吗?克:满意极了!苏:但是我不满意!
苏:回头来,命名是技艺吗?克:是,立法家干的。苏:他们分优劣吗?克:不分。苏:他们制定的都是正确的?克:是。苏:那岂不是没有虚假了?克:是。一个人无法说出不能存在的东西(这和欧绪德谟的不存在不能被说很像)
苏:那有个人跟你打招呼,喊得是别人的名字,他是针对谁呢?
克:他只是无意义的说疯话。
苏:退一步,你承认名称和被命名的事物不是一回事,只是对事物的模仿?克:当然。
苏:考虑一幅画来模仿,你把男人相同的地方说成女人的对吗?克:不对。
苏:所以指称要求把属于某个事物的属性说成是这个事物的?克:没错。
苏:我定义这种实现错误的指称的名称是错误和虚假的。
克:图像没问题,但是名称它必定是正确的。
苏:有什么区别呢,名称也像图像一样是对事物的模仿。克:行。那算你对。
苏:正如画画的模仿有好坏,给事物命名的技艺家也有好坏。克:但是我可以认为错误的名称是指代的别的东西啊!
苏:咱们说过名称并不是实际事物,而是模仿,错误的名称就是错误的模仿。克:有道理。
苏格拉底回马枪——名称非自然,有不恰当的成分
苏:所以有名称制定的不恰当。克:Hmm… 苏:你承认派生和基本词(是),派生词除了利用最好模拟性质的基本词有更好的方法吗?(没有)
苏举了个名称取的并不符合本性的例子(434C),其中一个取名的过程双方认定是由于习俗导致的,所以不相似的字母由于习俗的关系可以正确指示事物。
名称非知识
苏:名称的用途是什么?克:告知。苏:知道名称也知道知识?克:是。苏:初名称外有别的消息吗?克:没有。苏:发现了名称的人就发现了事物,还是说存在别的探讨发现方法?克:有其他方法。苏:你不觉得通过名字去分析事物很危险吗?克:为啥?苏:最先提供名称的人可能印象是错误的。比如一个例子(437C),大致一类词根既可以表达静止也被用来表达运动。
苏:另外一个证明,如果他不会错,那他肯定知道被命名事物的知识,但是如果名字都没有,他凭借什么知道他的知识呢?克:有道理!赋予事物最初名称的力量一定非凡人的力量!苏:如果是神灵,那运动静止这样的冲突怎么会产生呢?克:那肯定有一部分不是名称。苏:哪一类不是名称?如果我们靠清点他们多少,依据岂不是约定俗称?克:这个办法确实不行。苏:那我们凭什么标准说一部分不是名称?除了真实和自然的道路,别无他法。克:没错。
学习事物的真相,名称只是媒介。名称的存在佐证真理存在的可能
苏:通过名称学习的是形象,通过事物本身学习事物更加高尚。克:对,必须学习真相。苏:如果一个东西一直在变化,是否我们就不能谈论它?克:确实不能。苏:如果一切事物都处在变动之中(赫拉克利特,Herakleitus),那么我们也不可能认为有知识,也不会有人去命名。若被知者和有知者存在,那么必定存在固定不变的真理。